回顾《小王子》的无端联想,又是风格新尝试…

CB向佣兵&先知(无皮肤参考),OOC OOC预警

可能有友情越位倾向,但因本质为CB,所以打了双向CPtag。注意避雷,注意避雷。

 

  ———————

 

  本身是个好天气的。以我这么久以来的经验,这个天气在白天很适合出发:风平浪静,大海能够在稳稳的目光里被一览无余。像乌斯怀亚这种地方,其实这种温和的天气并不少见——与尼泊尔那边的旱雨分明的季节反差强烈。不过我倒是已经习惯了。毕竟我也再回不去。

 

  不得不说,这地方很棒。梦幻的地景,平静的风浪,融晶的积雪,像是幼稚童话里一样的小尖顶木屋被涂上各种各样花哨的颜色。每次我看向皑皑的山脚下时,被我装进眼睛里的不仅有歪歪斜斜的树,还有这些像是自由地生长的野花圃一般的平滑而不规的色彩。


  不过,对于一位老人来讲——一位幸存下来、被世界遗忘的退役老雇佣兵,普通就已经很好了。所以我很喜欢最普通的自然棕褐的木色。在每一年的夏季,那群年轻孩子大老远跑到我这里、举着油漆桶问我要不要也一起参加他们的什么“粉刷节”的时候,我也只是推脱了。


  可能是我在相对静谧的生活里过于沉溺了,我很久以前就不喜欢变化了。我指的是不可控的变化。可别觉得它很小,这个字里包含一切,包括新到来这个小角落的不断变更的游客,包括偶尔阴雨的天气,包括海沿总要泛起波浪、让我没法再次出海捕上维持生计的鱼蟹……总之变化总会让我头疼。


  但我想,有时候命中注定的变化,你永远是挡不住的。不论你自我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做出什么样的行为或改变,它都会发生。他都会来,他也都会走。你无论如何都拦不住。




  那个孩子来到我晒网的竹竿旁时,黄昏已经要结束了。我还挺好奇为什么这个孩子的家长没有抓着他的小尾巴让他老老实实躺在海滩椅里——大人们总会这样做。但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时候,孩子们其实会更喜欢淌着漫涨上来的海水,趁着还有光的时候再捡两颗漂亮的贝壳,尽管那时贝壳可能都是破损的。


  他一下从我挂着的白色细密的网罩后探出头来时,我承认我被他吓到了。


  男孩看上去不大,七八岁的模样。圆滚的脸颊上漾着一层淡淡的粉色,我猜是他没有听家长的话、没有抹好脸油才会冻成这样。我知道,九月下旬的还暖总能给人一种踏实的安全感,但往往是这种时候才会留下明年冻疮的潜伏危机。


  “papa?”他用透明的网子半遮着脸,黑色的眼睛从网眼里看出来,咧开嘴对我笑着。


  “……或许你该叫我grandpapa.”我听后只是平平地回了他一句,扯了扯手套边缘,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后继续着自己收网的动作。


  男孩似乎有些惊讶我如此淡定,然后他踢淌着沙子,绕着我转了个圈。他倒也不认生,大咧咧地便倒着坐在我木屋门口放着的一把椅子上。他把下巴搭在椅背上,似乎是看了很久我的动作才问我:“你在干什么呢?”


  “在收拾网。”我答。


  “那一会儿呢。”


  “要准备油灯。”我把网折进怀里,没给男孩一个眼神,慢慢走进屋子,如我所说地摆弄我桌上仅剩的那两盏油灯。

  事实上我并不需要再做任何调整了——我原来有三盏油灯,现在也只剩了两盏,而其中一盏又是坏的:它的油屉漏了,也就没法再长时间地让它燃烧。所以我其实没得选择。


  “为什么呢?”男孩的眼神跟着我。


  “因为要去打渔。”


  “打渔为什么要带油灯呢?”


  “晚上黑。看不见。”


  “为什么要晚上去打呢。白天不是更方便?”


  “……因为我想在晚上去。”


  “那为什么你想要在晚上去打渔呢?”男孩不依不饶地继续问我。


  “我不知道。”我已经有些烦躁了。借着斜射进窄窗的橙色的光,我从墙角潦草地挑选着鱼叉,铁锈几乎斑驳地蔓满了目光所及的一切地方,我只是挑了那我平时用得最顺手的那一支。我经常擦它,它也是最干净的那支。


  “你有朋友吗?”男孩又问。


  我停住了手上掂鱼叉的动作。不得不说,我被这个问题噎住了。我思考了很久,才勉强挣扎出一个字眼。我也意外地发现我出口的声音有些哑:“或许有吧。”


  “他是谁?”


  “……”


  “难不成是条鱼吗?因为你看上去好怪,会是那种和鱼交朋友的人。”男孩拖拉着椅子,不协调的动作像是只被绑上腿的螃蟹。他顽皮地翘着椅子的前脚,在门口嘟囔我。


  “不,他是个人。”我瞪了他一眼,不服气地反驳。话音刚落,我才发现我自克拉克离开后消逝许久的幼稚的胜负欲又被这个小孩牵起来了。于是我自嘲地轻轻笑了一声:“他是个很优秀的人。”


  “那么,那个papa今年应该和你差不多大吧?”


  “叫我grandpapa听上去会更舒服,我头发都白了这么多不是么……或许是的。不过如果你能见到他,你应当叫他papa.”


  “那他去哪了呢?”


  “他去南极点了。”我说。


  “南极点?”


  “是的。”


  “他去那里干什么?”

  

  “……他在那里掌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在说完这句话后,我狠狠打了个寒颤,半身的鸡皮疙瘩都被激了起来。


  “哇哦,掌灯人!”男孩则像听到了什么极佳的消息一般,倒坐着的那把椅子险些被他掀翻。我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扶,而他则稳稳当当地落回了地面,像是从星星上掉下来的精灵。

  “好酷!”他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笑了,轻轻咳了一声清去我嗓中的沙哑。我很开心有人能够让我再次提到克拉克,忆起与他的一切。哦,不过现在想来我也很遗憾,我很少再想起我们那时的生活,因为他离开这里已经将近二十年了,我已经将近二十年没有见过他了。


  现在的我总是很容易便会感到疲劳,于是我坐在了屋里贴近墙壁的另一把椅子,把头搁在墙上,合着眼睛问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嗯……母亲说不让我随便把名字告诉陌生人,papa.”


  我偏头看了他,只是眨眨眼,随后又转了回来。“好吧。一位很棒的教育家。”


  “我妈妈很好。”男孩说,“我想那位papa也一定很好。”


  “是的。他很好。”


  “哦,天啊,我真的很无聊呢。”男孩这时有些丧气,“每天就是看海浪,没意思。我觉得你出去捕鱼、和那位papa掌灯,一定很有意思,至少比我现在干的事情有意思。”他说。


  我听罢他的话抿了抿嘴角。我的生活可没有男孩所说的有意思。日复一日的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干着重复的工作,也同样不含乐趣,我或许只是在活着,而不是在生活。

  以及,尽管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了、近乎三十年了,我仍愿意把这个美丽的地方称为“陌生的”。如果这里没有我熟识的人,没有我信任的朋友,那这里对我来说自始至终都是陌生的。


  “有没有什么好玩的!”男孩兴奋地问。


  “好吧,小伙子,”我探身从桌屉里拿了一支烟出来,“看在我心情还不错的份上。想听个故事吗。”


  “我不喜欢烟味!”男孩看见我的动作嫌弃地捂起鼻子,“不要抽烟!”


  我愣愣地看了他一眼,撇撇嘴,只好把烟插在了耳后。

  我本以为男孩见我又靠上墙眯起眼睛后就失落地走开了,因为安静持续了很久。但没过多久我便听到木椅与地板的摩擦声,睁眼则看到了男孩支在我面前、满怀憧憬地看着我。我看到他的眼神,又笑了笑。


  “快讲嘛!”男孩有些责怪地嘟着嘴。


  “好吧。”

  我把脖颈挪了个角度,好让我能在微合着眼睛的时候也能够看到男孩。我在说话的时候始终带着笑意——自克拉克离开后,我从来没有这样过。不过,这样或许能让我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讲故事的老人,而不是凶狠的渔夫。


  “这是关于一位…掌灯人和他的朋友的故事……当然,不是我的朋友和我,是另外两个人……”我缓缓开口。



  ——————


  这个故事其实非常长。这么说吧,夸张点,如果当作睡前安抚将这个故事拆分开,每天分配到五分钟,我可以给你讲六年。但我现在时间不太多了,如果天色再晚些,沿岸容易起浪。


  原谅我想先从这个故事的第二位主角开始讲起。因为我更了解他……大概吧。

  他的名字叫奈布·萨贝达。他叫,奈布·萨贝达……这个名字是他妈妈为他取的,他是个来自尼泊尔的雇佣兵,但他痛恨战场。所以他后来成为自由雇佣兵。在外拿钱卖命,他始终只是想要回到他的故乡。

  但我想,他不知道的是,尽管他成为相对自由的佣兵,他其实从来没有脱离战场,生与死,那是他心灵中的创伤,不论如何他都无法再次愈合。


  他在下了战场后的经历也并不是那样美好。他在执行一次重要组织雇佣任务时被同伴抛弃,不慎落为俘虏。虽然他最后活着回来了,但那之后,他也遭到了各种雇佣组织的拉黑与通缉。尝试翻身无果的、从死神手中多次逃离的萨贝达知道,他只能选择离开。


  最后他在某次追杀中潜入一艘洋边的货船,跟着乱七八糟腥杂的牛羊肉和奶类,来到了这里,乌斯怀亚这个小地方。


  这里很安静,像是世界的尽头,没有任何硝烟和灰土让他再次感到窒息,那时他刚刚走下船,连他自己都知道,他浑身的泥渍与血痂和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不过他还是选择留下。他想,如果在这里卖上几年鱼,也能攒满回到故乡的钱。于是,他用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一艘破船、鱼竿和鱼叉,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开始他的新一次…生命。


  其实那时还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新生命的开始……嗯,我想,我现在是时候要向你介绍这个故事的第一位主角了。是的。他是伊莱·克拉克。伊莱·克拉克。


  克拉克是一位南极科考队员——不过他遇到萨贝达的那时候的他还不是。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在补给站分析数据报告的后备成员,拿着成摞成摞的演算纸画着画那。克拉克很年轻,比萨贝达小了……我记不清了,总之,他们差了至少十岁。至于准确的数字,没准是十二,十三也有可能。


  他们初遇的时候,萨贝达正在大刀阔斧地砍断捕上来的鳕鱼的脑袋,而刚来到海边对一切都抱有好奇心的克拉克则小心翼翼地从他的背后绕过来,慢慢地向萨贝达挪过去。


  那次初遇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不管是对于萨贝达还是克拉克。萨贝达很不喜欢有人在他背后做小动作,警惕性极高的他在克拉克离他不到两米时做出了反应动作——刀刃险些把克拉克的喉咙划开。克拉克后来与萨贝达闲谈时总会提到,那次,他感觉那条鱼挂在刀口上的冰冷的血已经滑进他脖颈中的动脉了。


  克拉克在面对萨贝达的激进攻击时,两只不知道往哪里放的胳膊条件反射地举起来,犹豫地在身侧扫上扫下。要我现在说,他像是被猎鹰抓住的小雀一样可爱……没什么。

  不过那时候萨贝达没有说话,他并没有任何心情去结交任何一个朋友——或是和陌生人说话。在没有威胁的前提下,他也不想再和任何人结下梁子,所以他在上下打量一遍这个人对他没有恶意后,只是狠狠地看了一眼他,转身又去宰鱼。


  别想着克拉克会像一直你一样缠着我……我是说,萨贝达。克拉克很懂礼貌,他只是彬彬地站在萨贝达身侧,安静地看着他一点点地把整条鱼剁成一块一块。我想他可能是看出来萨贝达其实也不喜欢这样被人注视,所以他在萨贝达回了几次头后,就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萨贝达其实很好奇他是谁。

  他不喜欢社交,有些时候甚至会有小孩指着他说“是那个打渔很厉害的哑巴渔夫”,这附近的所有人都不希望与他打交道……在这里两年多的时间,他依然没有任何熟识的人。但虽然他不喜欢社交,他有时的确也会感到孤独。我想,那是因为他也是人。


  他好奇的是,他第一次见到的这位新来客为什么会找到他,为什么会与他打招呼,为什么毫不惧怕他。

  为什么克拉克,是那个除去商贩,唯一一个主动第二次找萨贝达的人。



  那是一个下午。萨贝达那天有些累。他身上的旧伤太多了,时不时就会疼一阵,他总需要休息。他那天坐在门口的木椅上,靠着墙,仰望天海一线。

  那时候克拉克在很远的地方便在萨贝达的视野里,越走越近。克拉克后来解释说,他第一次见面就知道萨贝达不喜欢有人在他背后,而他以后一定会避免这一点。


  这次萨贝达认真端详了克拉克。萨贝达第一眼就注意到他胸前印着的欧利蒂斯科考队的标识,于是便知道面前这个年轻人一定是个有不小来头的人。克拉克带着一副眼镜,湖蓝色的眼睛在罩了些水雾的镜片后依然闪着光。他围着米白色的围巾,灰蓝色的冲锋服穿在他上显得庞大——他很瘦,瘦高瘦高的。


  克拉克走过来,安静地在沙滩上坐下来,坐在萨贝达身边。那天他们除了交换了姓名,再没有说什么,什么话都没说——也有可能我记不得他们说了什么了。总之,那天,虽然这位年轻人并没有做出任何的举动,但萨贝达依然感到愉悦:第一次有一个人留在了他身边,却依然不打扰他、为他营造了一个他能够独处的空间。


  两个人的友谊升温不像是一顿饭吃出来、或是一个交换的礼物送出来那样简单的。我认为,他们更像是灵魂的融合,缓慢而繁长,却深刻又彻底。


  他们的见面往往只是一个眼神的示意,有时是一个微笑,随后就各自干各自的事情。萨贝达总是在折腾他那些鱼,克拉克总在他的演算本上写写画画,他们都知道,彼此需要的是相对独立的空间,他们不希望打扰到对方。


  有时他们也会说说话。最初只是聊聊日常。再后来,克拉克总会小心翼翼地向萨贝达讲些他们的生活,讲他的工作,讲他们的任务。有时他也会像个学生一样,恭恭敬敬地询问萨贝达一些有关这片海域的特点和规律。萨贝达总在认真地聆听或是回答,他觉得克拉克像是只百灵鸟,克拉克总能看到那个他向往的美好的未来——那像首曲子,他每次都会用悦耳的声音唱给他听。


  逐渐地,萨贝达也开始向克拉克打开自己心里隐秘的那一面。他偶尔会为克拉克讲述他的经历,讲述他从前的那些生活。

  而讲给克拉克听的时候,他也发现,过往的梦魇与不快,似乎都跟着月光下的啤酒泡,慢慢地浮现,随之“啵”地破裂,开出来绚烂的水光。他们在漫上来的一层又一层的深蓝色海浪前,将手里的酒瓶清脆碰撞。克拉克玩笑地说,萨贝达敬的是过去,而他敬的是未来。


  你要知道,萨贝达很珍惜克拉克这个朋友,尽管他很沉默,尽管他们很不一样,他们却又像是不匹角度的天合之作:克拉克偏爱于晴朗的午后,萨贝达却更青睐微阴的傍晚,但他们喜欢的原因则都是因为两个时间的自然光——热烈的阳光,或是安宁的月光。这倒也像是他们的性格,不是么。


  不过克拉克到底还是年轻人,思维方式在萨贝达眼里永远像个小孩,幼稚,但是他不厌弃。他会与他打赌那只海鸥会不会捉到鱼;会和他光着脚在一层层漫上来的平缓海浪上淌过去;会拉着他在沙滩上写下他们的愿望——于是“到达南极点”与“回家”,便随着海风,吹进了宽广的大海的怀抱。


  而变化出现在克拉克遇到萨贝达的一年后。


  那几天克拉克明显感受到了萨贝达的不对劲:他似乎心情一下子变得不好了。无论是晴天或是阴雨,无论是海浪或是鸟鸣,平日里那些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似乎都会让他感到痛苦——他曾说,他一下子便从萨贝达几天不刮的胡茬和乱糟糟的头发里看出来,他的心情,或许只能用痛苦来形容。


  萨贝达确实遇到了些事情,很难过的事情,他没有选择将这些告诉克拉克,但克拉克依然选择每天都会来找萨贝达,为他带些他们科考补给站富裕出来的小饼干。萨贝达很感激这段时间克拉克始终都在他身边,也没有“不恰当的交际”使他的心情更差。因为他很懂他。


  不得不提,敏感的克拉克总能发现萨贝达的一些不想被他人发觉的事情:他打着伞、发现萨贝达在噼里啪啦的雨声里、蜷在床上咬牙切齿地度过难忍的旧伤疼痛的次数已经数不胜数了。


  但自然有克拉克疏忽的时候。克拉克在某次又看到萨贝达嘴唇苍白满头冷汗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郑重地告诉他,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会一直陪在他身边。他不允许自己在意的朋友总独自一个人,去经历这些难以言述的绝望。


  尽管萨贝达不说、不表露,但克拉克告诉过他,他知道萨贝达需要他这样陪着他,因为他看出来了——萨贝达曾失去的太多了。


  截至目前,听上去很美好对吧……嗯,故事是要有些转折的,对么。不然也没有什么讲述的乐趣了。


  那是他们相识相知的第六年……我确实跳过了很多内容,但你要知道,小孩,就算我跳过了这么多,下面这段故事也得让我讲一会儿。


  我必须要提的是转折前两人的那次矛盾。我不知道这与故事转折的到来是否有些关系,因为我可说不准掌控故事命运的作者是否会因为他笔下的两位主角不受控地吵了一架,便找了个机会让两个人分道扬镳。


  矛盾的起因我已经记不清了,或许只是很小很小的一件事情,但萨贝达与克拉克就是大吵了一架。克拉克其实从来不喜欢吵架或是矛盾的尖锐对立,他以往总会敏感地意识到这些,随后与萨贝达安静地讨论,慢慢将它化解。


  但这次没有。可能是因为那段时间克拉克工作压力过大,他没有心思再去解决这些,克拉克同样是个倔性子,他也不会因为对方的说辞而轻易放弃自己的想法,于是两个人在那时险些从唇枪舌战发展成动手动脚。


  我记得……是萨贝达,萨贝达记得很清楚,他在克拉克气不过、甩衣离去后,他那时从没生出想要去道歉或挽留的心思。但很久以后他再想起来,尽管他想不起来他们吵架的原因了,他却会感到一阵阵心痛和后悔。后来他才发觉,他有这种感受是因为那个时候其实错的是他自己,而非克拉克。但他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已经很老了。


  似乎这也是报复的印证:在他也赌气地回到他的屋子里时,向来怕人的海鸥竟飞进了他的屋子,正啄食着他桌上的三盏油灯,其中一盏灯的油屉都被它刺漏了。


  在那后来的几乎是半个月,他们都没有再一起相伴过。萨贝达有时会有些茫然,他之前每次回头的时候明明都能看到克拉克在那里,现在他却不在了。


  嗯。不过没有那么多机会让他去挽回。他们的再一次见面,最后一次见面,就是离别。


  克拉克那时找到萨贝达,他的纠结肉眼可见,平时总微微弯起的眉眼这次低落地沉着,透露着无尽的顾虑。

  他要跟着科考船一同前往南极了,那边需要人手。他不知道他会呆在那里多久,半年,一年,更有可能是永远。他断续地把这些一点点告诉萨贝达。他说这些他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他只知道这些一定都要告诉萨贝达。


  萨贝达没有说话,他没有表述他的任何看法与意见。但他懂他。克拉克往往是个乐观的人,他知道他从不会说出“永远”或是“一辈子”这样笃定而满含悲剧色彩的词汇。


  萨贝达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像他们没有吵架前的往常一样,萨贝达提着一盏小油灯,他们在白色海浪层层漫上的黄昏里,安静地听着风声、海鸥、孩子嬉戏。他们沉默,却又都知道彼此对方都在想什么——萨贝达知道克拉克需要去追梦,像他曾经要回家一样;克拉克也知道萨贝达需要他,像他现在陪伴他一样。


  太阳几近落下海平面时,两个人总算动弹了。他们站起来,相视,沉默。


  你什么时候走。萨贝达开口问,顺手为他掸掉衣角的细沙。


  下周。但这一周我基本上没有时间再过来了。克拉克答。所以……


  所以这或许就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对么。萨贝达说。


  克拉克没有应答。但他微乎其微地点了点头。那是足以让萨贝达看出来的幅度。随后他走到从一旁隐蔽的灌木丛旁,从里面拿出了一支鱼叉。那是他为萨贝达准备的礼物。


  然而对于萨贝达来说,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天也要黑了,他也没有时间再去礼品店或是什么地方为克拉克挑选最为精贵的小玩意儿。

  于是他把那盏油灯递给克拉克。


  这是……?克拉克疑惑。


  你带去吧。萨贝达说。你告诉我得太晚了,我都没有时间去为你准备什么。随后他又低落地撇过头去。虽然你肯定用不到……


  这个就很好,不用说这些了。克拉克笑着把他手里的灯提了过来,幼稚地在萨贝达面前晃晃。我很喜欢,渔夫先生。


  萨贝达笑了,没有接他的话。

  克拉克静静地向前走了一步,他的眼神没有任何颤抖。随后,他慢慢地、轻轻地,将手臂环住萨贝达,把头放到他的左肩上,给他了一个很轻很轻、像是羽毛般轻飘的拥抱。


  一路顺风。这时萨贝达安抚地贴上他的脸颊,轻轻在他耳边说。


  虽然他听到克拉克笑了,但萨贝达能感受到,他身前的那具躯体一定是在颤抖。克拉克用力勾起手臂,然后他们紧紧地贴在对方的胸膛上。


  请替我向你的家人们问好。克拉克带着哭腔。

 


  不过后来,萨贝达再没见过克拉克,他一个人一直在乌斯怀亚,重复地做着他的事情。出海,捕鱼,叉鱼,宰鱼,卖鱼。但再也没有一个人从他的背后悄悄绕过来,然后在他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时,那样可爱地挥动他的手臂;再没一个人会在他的伤痛复发时,顶着大雨也要来到他的屋子里,与他一同度过艰辛。


  再也没一个人,让他认为他们是朋友,是同伴。


  后来,萨贝达再也没见过克拉克。

 


  ——————



  “可是,可是,克拉克他后来去哪了呢?”男孩似乎有些不满意这个结局,他继续问我。


  “我想他是留在那里了。”

  我没再睁开眼去看男孩的表情,安静地回复。

  “因为他很爱那个地方。”


  “可萨贝达在等他诶。”男孩说,语气里尽是失落。“萨贝达那么在乎克拉克,克拉克怎么可以不回来找他呢。”


  “克拉克如果还记得萨贝达,他会回来的。”我慢慢说。


  “……那克拉克的灯是萨贝达送给他的,”男孩好像是有问不完的问题,不过我现在似乎倒也不那样烦躁如此了:“萨贝达不是就只有两盏灯…不,他只有一盏灯了不是么。”


  “一盏就够了。”我笑了,我没想过孩子会担心这些。“但我想,如果萨贝达在你面前,他会对你说,‘我其实没有失去任何一盏灯,因为克拉克也是我的灯。他一个人顶得上两盏灯。’”


  “太酷了……我以后也要当掌灯人!”男孩把木椅子拍打得啪啪直响。


  “你现在更应该回家,小伙子。很晚了。”


  “哦……你说的对。”男孩低着头,长呼了一口气,“那你出去打渔,注意、那个,注意安全。”他支吾着,幼稚腼腆的模样让我感到好笑。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我两个人共同处在了不大的房子里,他笨拙地把椅子拖回一旁,推开了那扇屋门。

  我的房子门前一般不会点灯,天黑后门外与屋内便会反差得明显,不出所料地,我也听到了男孩的感叹:“哇哦,天好黑……”


  “怎么了?”我挑挑眉尾,饶有兴趣地问。


  “没什么,没什么……”


  “小伙子,别想在我眼前隐瞒什么。”我翻找出我身上最后一根火柴,把我耳上的烟拿了下来,引燃,随后又点亮了桌上那盏完好的灯。我把燃着的温暖的灯递给了男孩:“拿去吧,我那里还有一盏。”我指着另外一盏“健全”地站在墙角的灯,乐着把烟夹在指尖挡在身后,尽量不让它烧出来的烟钻进小孩的鼻子里。


  “谢谢papa!”男孩接过来,对着我咧了一个笑容。


  “要叫grandp…算了。”


  他蹦跶地跳出门口,新奇地挥动着他手上的灯,随后他与我挥手:“再见啦!伟大的掌灯人的朋友!”

 

 

 


  到后来,我只能借着那盏灯来看到男孩的轮廓,他的一步步脚印烙在沙滩上,沙质的阴影看上去厚重而真实。我注视着他手里的灯火离开,就像我那时注视克拉克离开一样。他在我视线的尽头似乎又转回身来向我挥手,于是我也向他挥手。


  然后,履行我的计划,我在这个不寻常的时间出了海。我想,或许是一些情感涌上来、一时没办法化解的选择结果。我最近状态确实不好,很不好。


  一点点,远离陆地,远离那盏摇摇晃晃地凌动的灯,我从未感觉我与大海离得这样近过,如此近,我像是能够融入深渊一般的那里面去,我从未有过如此的迷失感。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过了一会儿,我便再看不到任何光了——不仅是灯光,星光、藻光、月光,什么都没了,我像是掉进了一个不见天日的深坑里。


  我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现在整个世界仿佛就剩下了我一个人,我也无处可去。我只是如同被这艘船下涟沦的浪掌控的枯叶,任由它,渐渐地,渐渐地把我推远,再推远。

 


  如果我不在这里,不在乌斯怀亚,我要去哪呢,我能去哪呢。我忽然想。


  我知道,我再也回不了故乡了不是么。将近二十年前,就在我遇到克拉克后恐怕一年不到,我收到了我最不想再看到的东西:被退回的信件与里面夹着的纸钞。我那时拉住邮递员,问他这是怎么回事。邮递员黑着脸告诉我说,填写的地址那里什么都没有,一个人都没有,房屋破得连野猫都不会想再去睐一眼上去。


  我绝不会记错我的故乡的方向和位置。故乡。而那里再也回不去了。我那天晚上确认了这个事情,百分之百的确认————

  我再也回不去了。

  我那天没有嘶吼,没有发泄地痛泣,那晚我只是静静地侧躺我屋子的门外,在冰冷的沙滩上,看着半弯月亮,任由眼泪静静地淌进我发灰的鬓角,一点点染红我眼下的粗粝。



  不过这些都过去了。我也老了,很老了。时间磨去了一切:疼痛,情感,希望。我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像是一位身体健壮、还能出海打渔、靠战利品以不菲的价格卖出去的精神老头,但谁又能知道,我其实早已是个身无分文的躯壳了呢。


  我想等克拉克,但克拉克又在哪呢,南极点么,他还活着么。


  克拉克,他可真是我一生都敬佩的、一生都想等待的人。因为他有他自己的生活和理想,他也去追了——我也希望他去追。他影响了我。但很令我绝望的是,几个月前我亲眼见到了那艘科考船再次归来,这是自克拉克离开后的第17次,我依然没在那里看到克拉克。

  他又能去哪呢,他也去不了哪里吧。



  想这些没头没脑的东西让我有些累了,所以我躺了下来。小木船摇摇晃晃地波动两下就停了,像个被吵醒又翻身继续入眠的孩子。我的鱼竿还没有任何的上钩的迹象,今天那群鱼似乎也放聪明了,不过我想它们并不知道我今天很累。就算是有鱼,除非是长度不超过10英寸的小鱼,我想我现在都没什么力气把它叉上来。尽管我带来的就是克拉克送给我的鱼叉、是那支我用得最顺手的。


  安静的黑夜,谧而美的黑幕笼在眼前,就像是被扼灭最后一烛摇曳灯火的牢狱那样寂寞,世界无声地滑入深邃的黑色梦境。


  什么地方的灯灭了,再也亮不起来。我虽然早已习惯于在黑夜里潜行、在事实上决断,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克拉克,我现在总会开始幻想那些在现在看来不太可能的画面。比如故乡,比如克拉克。


  我想,我想,回到我的故乡,和我的儿时玩伴再次见面拥抱,和我窗台上养的那棵香青再温柔地说说话,和我的母亲再坐在草坪上,我会躺在她的腿上,让她苍褶的手为我整理半长的发。


  我想再见母亲一面,再见邻里一面,再见玩伴一面,再见我的故乡一面。


  还有,或许现在,我更想再见克拉克一面。


  不需要在高档餐厅,或者是设备齐全的科技实验室。我想,就在被他的油灯照亮的金黄色的海平面上,平凡的,简单的见面,让我们仅仅是再为彼此祝福,或是为彼此敬贺。


  如果再有机会,和克拉克,和他,我想要我们再一次快乐地不切实际,或是痛苦地直面现实,再一次同乘一条白色的木船,迎着黄昏,一寸寸深入即将渡夜的海洋。


  在那种情况下,我想,我们能听着墨蓝色的海风,嗅着温暖的阳光,然后,他会让我为他讲过去,我会请他为我讲未来。

 


  END.


比较糙,以后有时间再修。

状态不好。低质致歉。感谢阅读 (鞠躬) 

一些瞎叭叭…👈想要评论…

国庆假期快乐哇

评论(33)
热度(266)
  1. 共1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XD | Powered by LOFTER